百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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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百鸡宴,人们就想起威虎山。土匪头目座山鵰每年三十要搞个百鸡宴。

    俺们这个百鸡宴和座山鵰没有什么内在的关联,唯一可以联系上的是俺们要搞百鸡宴时,全国正大唱特唱京剧样版戏。

    “百鸡宴”这个词也是从戏里学来的。

    俺们是何凤山的队伍。不是座山鵰的队伍。

    那场大火过后,四连损失惨重,减员过半。副指导员及六十八名战士牺牲。一时间,阴云密布,悲歌四起。埋葬烈士,整理遗物,补充人员,转眼过去两个年头。朝夕相处、亲如手足的战友们用过的锹镐、枪枝、开过的拖拉机、康贝因、住过的大马架子、未及穿着的衣帽靴鞋随处可见。躲也躲不开,收也收不尽。四连战士心中的沉重压力一直没能缓解释放。

    又到年关,连队上上下下都希望过个好年,缓解心情。

    是谁提的议,没有考证过。最终是司务长通知俺去坝前买批鸡,连队过年聚餐用。

    一、寒冬腊月二百里驭马收鸡

    要去的那个“坝前”离连队二百来里路。俺人还没走,这“百鸡宴”的词就在战士们中流传开了。

    俺屈指一算,离过年没有几天了,立马收拾。准备了一天,转天起个大早,天没亮就和一名战士骑马出发了。

    三匹马乘夜色并肩而行,天刚放亮,已到团部。在团部没停留,沿大路继续策马前行。

    一路我俩边聊边走,晨日如火,暖阳扑面。

    这时有看客说:“哎,打住,打住,不是你和一名战士吗?一人骑一匹马,那该是两匹马才对,怎么出来三匹马并肩而行?笔误?口误?”呵呵,俺告诉你,没误!你想啊,那百十只鸡不是也要骑马而归嘛!总不能赶它们回来吧?所以多带了一匹马!

    又走了几里,俺勒住马说:“方便方便。”俺此言正中那战士正中下怀,两人下得马来,走前几步,便撩衣解带。

    那三匹马也不失时机,叉开后腿哗哗拉拉排泄起来。

    要说这路边草之所以比别处的草茂盛,这路人的施肥也是一大原因吧。

    俺俩方便之后,顿感体内轻松。俺俩牵马走了一阵,腿脚筋骨也活动开了,于是翻身上马,向前方驰去。

    这年草原雪不太大,虽是深冬腊月,积雪才过脚面。过团部后,是一条汽车跑过的路。路面冻土光洁坚硬,马蹄踏上,嗒嗒有声,转眼过了一棵树。

    俺身边的这位战士叫实毅,是草原大火中死里逃生的人。他面部已烧火得变形,十个手指弯曲不能伸直。他和俺混得不错,关系亲密无间。俺俩常常一起到野外游玩打猎。有关当年四连救火的经过,多是他讲与俺的。他多次带俺到当年战友们牺牲的现场追忆讲解。

    不过,这次到坝前,俺是不同意他来的。他软磨硬泡的,弄得俺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答应他。

    这趟采购任务要骑马走近二百里路,而且要一天内到达,中途只可在汉乌拉公社打间儿。再往后就是巉岩密林羊肠小路。道路崎岖险峻不说,就这日行两百里一项,一个正常人如果没有长年骑马经验也不可能做到。

    实毅虽然是蒙族,并非在草原长大。他生长在内蒙首府呼和浩特市,不折不扣的城里人。他被火烧成重伤,虽已经痊愈,但是新长出的皮肉薄而嫩,稍有擦碰就要破裂,如因此感染,生出些意外后果,俺就担待不起了。再说,这远途骑马可真不是一般人想的潇洒惬意,那种劳累与疲倦难与言表。

    别怪俺罗索,俺先来说说这会骑马与不会骑马有何区别,也是对以后的情节发展做个铺垫。

    二、饭馆老板劝俺们莫夜行

    到了四十四团团部(原老汉乌拉公社所在地),在一家饭馆前停下来。

    俺们到时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店门虽开,但以无人吃饭,老板也将炉火封住。

    俺俩从早起到现在滴水未进,央求老板将火捅开煮碗热面吃。等待老板煮面期间俺俩从旁边一商店买来二斤月饼。

    你别说,这顿饭有稀有干,还真吃出了汗。

    吃好后,吸上根神仙烟,向老板打听去坝前的路况。

    老板是这的老住户,说起来俺和老板还有一个小故事。

    兵团尚未成立时,俺和一知青赶牛车来汉乌拉粮店买粮,带着一只狗。你想,那狗要比牛车跑得快。它先进了汉乌拉镇子里,等俺们赶着牛车在旅馆前停下来,下车还未等站稳,这位老板和老板娘抱着一只大公鸡跑过来了。

    “看看,看看,俺们的鸡让你们那只狗咬死了!”

    “不可能吧?俺们刚进来。还没卸车呢。”俺和另一知青忙解释。

    双方你一言俺一语的说着,那只黑狗顺着墙根溜进来。

    “看见没有。那是什么?”突然,老板夫妇声音提高了八度。

    俺定睛一望,顿时傻了眼。你猜怎么着?狗鼻子上还粘着鸡毛呢!

    俺当时也来的快,顺嘴突鲁出一句:“你一家人看不住一只鸡,俺一个人怎能看住一只狗?”

    这句话还真把夫妇二人噎回去了。夫妇二人也是善良人家,也没有再纠缠下去,便提着死鸡悻悻地走了。

    这二人走后,俺心里不踏实,别扭。自忖:咱的狗把人家的鸡咬了,就该赔人家,怎么还强词夺理呢?于是,俺向旅馆的老板打听,他说这俩口就是前面那家饭店的,一个老板一个服务员。

    得,还得见面。这饭店是汉乌拉公社所在地唯一的一家饭店了。坝前的来坝后,坝后的去坝前,都要在此店吃饭。

    把车卸了,牛喂上,俺来到饭店。果不其然,服务员就是那位刚见过的大嫂。

    俺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说:“你的鸡是俺的狗咬死的,俺们赔你。五块够不够?”

    “用不了”她接过钱说着进了厨房。

    俺心想,这老板娘真实在,给多少要多少。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说:“收你二块半吧。”

    就这么个事让俺和老板一家熟悉了。后来俺又多次到汉乌拉公社,饭店是必去之处,要说不去还真不行,没处吃饭去啊。

    扯得有点远了。

    上路之前,老板再次劝俺们最好是明天走,不然,要走五十里的夜路。

    俺何尝不想住一夜再走!可是,俺反复掐算,如果不连夜赶过去。年三十前回去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俺问实毅:“你行不行?”

    他说“行。”

    俺又追问:“真行假行?”

    他说:“没问题!”

    俺说:“那好,咱们走。”

    三、巉岩怪林羊肠路

    这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两个小时,俺们得赶到坝口。

    人们总希望自己居住的地方或走过的路,无论怎么偏僻,都能和伟人、名人、历史事件等联系起来,是一种光荣还是一种虚荣说不好。

    据当地人说,当年这条路只能走驴车、牛车。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期,苏联。红军出兵东北,有一部分兵力就是从这条路突进内地的直插沈阳的。

    由于道路过于狭窄,苏军的辎重车辆无法通过,便用坦克在前面开路,一面轰开山石,一面前进。

    你想战争时修的路,只要能通过就行,战争结束后,这条路存在的意义不大了,没人修理养护。除小商小贩或投亲靠友的走这条路,个把月都不见有人车走过。多年风吹雨淋,道路破损不堪。

    现时这里马车可以过了.一些坝后的皮毛和坝前的菜蔬、水果(如沙果,红果等)从这条路运进运出的。但是,数量极为有限。

    兵团成立后,有大胆的汽车司机曾尝试走过这条路。结果是途中险象环生,,没有敢再走第二次的。

    这条路唯一的好处是百里内无叉道,沿途有大小村屯散在道路两侧。迷路的可能性不大。所,只要进坝口,踏上下坝的石路,一直走下去就行了。这条路留下了”苏联红军走过的路”的美名.

    进了坝口,俺心里顿时踏实了。

    路虽然蜿蜒曲折,路两边山高峰恶,但是这里不会窜出一个执刀大汉,大叫“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从此地留下买路”的景象。

    这里民风纯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进入坝口不久,暮色降临。

    骑马下坡并不那么好受,重心前倾,马只要稍有闪躲、停顿,都可能把俺们闪下来。再说了,这种山路很不适合坝后草原的马行走。

    坝后草原的马在平坦松软的草原奔跑习惯了,这种崎岖高低不平的石土混杂的路它们极不习惯。所以它们也就极为小心。再加上坝后的马都没有钉铁掌,在这种路上走久了还会伤害马蹄,马会感到疼痛难忍。所以俺们前进的速度很慢.

    不过,俺早已经有走上大半夜的心理准备,也就不怕慢了。

    “哎,你说这的风景怎么样?”俺想使这沉静的气氛活跃一点儿,虽黑呼呼的什么景也看不见了,俺还是这样问实毅。

    没有回音,怎么回事?俺勒住马,等他过来。

    “你怎么啦?”俺问,

    “什么时候到啊?”实毅有气无力地问,

    “少说还要三个小时吧.”

    “哎哟,俺不行了,屁股肿了”他说.

    “俺说什么来着,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俺跟你说骑马走这么远的路不好玩!”俺埋怨他,不过,埋怨归埋怨,还要为他想办法。

    俺先是叫他下来走一段路,又告诉他不要呆坐在马鞍上,调换各种姿势坐着,只要不掉下马就行。侧身、前倾、后仰、骑在马屁股上,趴在马脖子上都行,反正路不好走,马也累了,闹腾不起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自己感觉舒适就行。

    这样走了十来里路,他被烧伤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好坐在冰冷的山石上休息。

    已经进入深谷之中了,周围一切都是黑漆漆的,阴冷冷的。还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不能这样耗下去。俺强迫他起来走。

    俺们必须走,不能在这深谷里呆着,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不走,后半夜就会被冻僵。

    他在俺的逼迫下,继续走着

    这样走走停停,马上马下的,又走出了十来里。俺看出他真是不行了,当时真想给他几马鞭,但俺深知这没有用。

    俺忽然想起:有一年,俺从走这条路时,曾结实一个人,那个人是到坝后探亲的。他的女儿嫁到坝后,俺与他同行.上坝之前,他曾经带俺到路边一处人家休息过,喝了会儿茶。是个很小的屯子,三四户人家,就在路边不远处。俺大该判断了一下,应该还没有走过。

    于是,俺边往前走边注意着山坡上是否有人家。

    这里的人家都是日升而起日落而息,不会点灯熬油的,所以俺告诉实毅:“你竖起耳朵瞪起眼睛,只要发现有人家我们就住下来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走!”

    他一听此言立时有了精神。

    这样估莫走了半个小时,俺们终于听到几声狗叫,位置正在俺们的左上方。这下子,不但俺俩来了精神,那三匹马也仿佛有了力量。

    马转动着耳朵,向山坡方向扬头张望,并且加快了步伐。

    这回不是俺们牵着马走了,是马牵着俺俩往坡上爬.因为是斜着插过去的,这几步路走得上上下下、跌跌撞撞的,真有点翻山越岭的感觉。

    终于到了那家院门前,这家院落是用石头和树枝围起来的。一个窗户亮着灯。一只小狗在院落中又跳又叫。不知是通知主人有陌生人到来早做防备,还是欢迎俺俩,在替主人问着:"嗷嗷,你好"。

    四、夜宿山里人家民风纯朴热情

    “有人吗”俺喊道。

    “有人吗”实毅也喊。

    终于,这家的门开了。

    俺急忙主动地介绍:“俺们是坝后兵团的,到大屯老姜家去。天太黑了,看不见路。想在你这里歇一会儿行吗?

    “坝后哪个团的?”这家男主人终于开了口。

    “四十三团,原来的宝日格斯台”

    “喔。”这家主人答应着走过来。

    他提着马灯,在俺们的脸上晃了晃,见都穿着兵团土八路的黄军装,这才打开院门。

    那院门就是一块柳条编的排子,一根棕绳拴着,人在外面一提就开了。如果你在与主人不熟悉的情况下千万不要自行打开排子门,一定要等主人来打开。不然你就有私闯民宅的嫌疑了。而且人家也不会招待你的。这也是君子约定吧,话说回来,如是真是盗贼,钢门铁锁也拦他不住。

    随男主人进屋后,屋内的女主人正在收拾炕上的被子。显然,他们是早睡了,听到俺们叫又起来的。她把熟睡的孩子推到炕里面。热情地让俺们坐下。然后,开始往炉子里加柴。并在炉上坐上铁水壶。

    “还没吃饭吧。”女主人问。

    “那还用问吗,快整饭。”男主人说。

    进得门来无论生熟都是客。这种大山里的纯朴民风,让过往之客如旱地逢甘露,雪中得热炭,寒冬腊月遇暖春。

    俺连连推辞“不用忙,不用忙。俺们带的有吃的。喝点热水就行了。”

    俺从挎包里拿出那几块月饼,又拿出两瓶灌头。

    “到家了让你们吃这个?不行,快”男主人转向女主人“烙几张饼,炒个白果。天晚了,简单点,想吃什么明白天咱再说。”

    女主人生火做饭,男主人和俺去草圈背草喂马。

    喂过马,俺坐在热炕上,打量着这个屋子。

    很普通的一个家,我坐的这边是炕箱。杨木的,油着重漆。上面画着大朵的花,想必这是女主人的陪嫁了。几床被子叠放在炕柜上。

    对面的北墙是一对扣箱。扣箱是那个地方的叫法,北京就叫箱子。木箱子刷着大红漆,木箱下是用蓝布挡着。箱前一条长蹬,。炕与箱子之间,靠东墙的地方有个高桌,也是杨木的。没有油漆,烟熏火燎的变成了黑色。高桌上面放着茶壶茶碗。这是巴林左旗典型的山村家庭的布置了。

    男主人把一张小桌放在炕上,为我们倒了热茶。女主人进来说,饭做好了。男主人把我们往炕里让。坐炕里要盘腿,我在蒙古包生活过,盘腿还是可以的,便上了炕里。实毅屁股又疼又不会盘腿,只好斜坐在炕边。小油灯放在炕桌上,小小的火焰晃动着,把我们的背影放大后投放到墙上。

    女主人手脚很麻利,短短的时间,烙好饼,还炒了两个菜。一盘炒鸡蛋,这里叫炒白果,一盘酸菜粉。。又加上俺们带来的那两瓶灌头,一个红烧猪肉一个沙丁鱼,四个菜,还真丰盛。

    男主人拿出一个装注射水的白瓶子,在俺俩面前晃晃说:“家里就这些了,不知你们来。”当然,这瓶子里是酒,大约有四五两。

    说着男主人找来一个大号白磁缸子,随手拿起暖水瓶,倒上热水,把酒瓶盖打开,放进缸子里。他又麻利的拿出三只酒蛊,放在炕桌上。

    女主人端上饭菜,俺们让女主人上桌,女主人很爽快地答应着,推推坐在炕沿的男主人,男主人上了炕里。女主人挎着炕沿坐下来。

    那个孩子还在熟睡,俺看看表,十点多了。

    俺们一边喝酒一边聊着,男女主人不断地让俺们“叨”菜。

    “叨”这个字在北京、河北、山东等地只有说鸡进食时才使用。在这个地方,这“叨”菜就是夹菜的意思。

    这男主人有个怪习,一般人难以接受。

    他把筷子当成了鸡爪。真是“叨”着吃。把酸菜粉夹起放下,而且是把整个盘子的菜“叨”了个顶朝天。一边这样“叨”着往自己嘴里送,边吃着边劝俺俩吃。不过他“叨”的只是那盘酸菜粉。其它的菜倒没有乱“叨”

    四个人半斤酒,少了些,俺忽然想起,实毅那个挎包里也放着六、七两酒,这是中午吃饭剩的。俺叫实毅拿出来。

    这顿夜餐结束时,他们已经知道俺们的此次来坝前的任务了。

    俺向这家人打听行情和鸡源。这家男主人说:“哎呀,你们要是早来就好了,一进腊月门,各家的鸡该留的留该杀的杀,庄户人家过年除称几斤肉杀只自家的鸡,也没啥的啦。再说啦”男主人突然压低声音说“不瞒你们,不让养啊,说是资本主义尾巴。不怕大兄弟笑话,咱老百姓不就是从鸡屁股里扣点儿钱买个油盐啥的。”

    “还真这么邪虎?”俺想起联播里天天播什么资本主义尾巴的声音。

    ”唉,俺老丈人那屯子闹得更欢,公社的开着拖拉机,架着大剌叭,拉着锯。带着笼子,见树就据见鸡就抓,见羊就牵。闹腾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羊上树,哭天喊地的,比当年那日本鬼儿进村”

    男主人越说越气,差点儿说突鲁了。女主人连忙扯扯男人的衣袖。男主人喝了点酒,看俺和实毅是局外人说说心里痛快“这怕啥的,这两大兄弟还能卖了咱们,是不他大兄弟?”

    “是,谁说不是,随便说,今就咱们几个,有啥心里不痛快的倒出来,没人知道”俺应和着。

    又聊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了,明天还要赶路办事的,俺就叫上实毅出了屋。出来后,俺见那三匹马还在吃草,俺过去用脚把被马踩散的草往一起拢了拢,然后俺俩找了个黑角落一边小解一边说着:“怎么样,歇过来了吗?”

    “好多了。”

    “知道骑马的味了吧。”

    “下次可不敢来了。”

    “呵呵,还有下次啊,咱们又不是坐山雕,不可能年年办场百鸡宴吧。”

    俺们一起往屋里走着,俺说:“明天,五点出发。争取八点到了。”

    这家三间小房,东面的一间住人,中间是灶间,西面的一间堆着粮食杂物干家活用的工具。所以,俺俩只能在这一铺炕上挤了。

    好在时间不长,躺下时深夜两点半,四点过点就要起来,二个来小时,半躺半卧的合衣而眠。等在睁开眼,见窗外灰蒙蒙的,立觉大事不好,睡过劲儿了。

    男女主人都不在。

    俺再看手表,已是六点多了,急忙推起实毅。俺们正收拾东西,男主人进来,见俺们起来了就说:“让你们多睡会儿,没叫你们。骑马给你们饮好拴桩子上了。”

    俺和实毅走出屋,女主人在脸盆里放进热水,还拿出一条新的毛巾。俺俩洗过脸,女主人又端上来两大碗热汤面,每个碗里都卧着二颗荷包蛋。这种规格在当时当地大多是丈母娘给女婿做的饭。

    一大碗面吃完,头上冒大汗,好爽快。

    “落落汗再走。”女主人说。

    俺给男主人一支烟,自己点上根叨在嘴上。

    “他大兄弟,跟你商量点儿事?”男主人欲说又止。

    “嘛事说吧,只要俺们能办到。”俺忽然脑子里转了一下,他是不是要饭前和喂马的草钱哪?听他怎么说吧。

    “你们真是要收鸡呀。”男主人似乎有点不太踏实。

    “真是,怎么?”俺有点儿莫名其妙。是不是公社下令不让卖鸡或是收鸡要证明什么的,还真是,路过团部开个收鸡证明就好了。

    “怎么,有人不让收啊?俺们可是坝后兵团的,身负屯恳戍边的重任,中蒙边界上苏联驻重兵百万,怎么着,买几只鸡还有人反对啊”“不是,他大兄弟,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人敢和兵团作对。那不是反革命嘛。是这么个事,俺家呀也有几只鸡。你们要是收鸡顺便也收了去吧。”

    “唉,就这事啊,没问题,这点儿小事,几只啊?俺全包了。”

    “五只。”

    “才五只啊?有五十只我也要!你说咱干啥来的,不就是收鸡么!”

    “别都卖啊,留下那两只,开春下个蛋唔地,给孩子吃。再说不换个油盐啥的?”女主人说。

    “是啊,留两只吧。看这孩子,激灵鬼一个”俺说。

    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背靠墙坐在炕里,大眼睛眨吧眨吧的,好奇地看着俺们。

    “鼻涕过河啦”实毅说着掏出张纸去给孩子擦鼻涕,孩子吓得直躲,的确,他的手太可怕了,都变了形。

    “留两只就留两只。”男主人解释道:“她娘病了,一年到头离不了药,这不是想着卖两钱,过年去看看。”

    “鸡的事没问题,给你个好价钱,”俺转过头问实毅:“怎么样?”

    “行,没问题。”实毅也附合着。

    “俺俩现在要走了,天都大亮了,你这两天把鸡宰了吧,毛退干净,内脏清出来。留下鸡肝鸡心其它不要了。俺们收白条鸡,带着方便。过两天回来时到这取走。”

    “好好。”

    “那俺们走啦。”

    “再坐坐”

    “不啦。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饭钱回来时一起算。”俺俩客气着,出屋备马。

    这一家三口送我们出了院落。俺们上马后走出一段再回头,仍见他们在外面立着。

    五、大屯收鸡,老百姓暗道心中苦

    很快到了大屯,名字叫大屯,实际只有三十多户人家。这样的屯子都叫大屯,那周围的屯子就可想而知了。十户村,三家屯,散落各处。

    山村人家为节省口粮,冬天只吃两顿饭。所以,俺们到大屯时,那里的人正在吃饭。

    这里有俺一个朋友,俺叫他老姜。一见俺们到来。老姜家的孩子们纷纷离开了饭桌。他们吃得是高粱米饭。桌中间一个大海碗里是淹白菜和萝卜块。老姜媳妇忙着收拾碗筷,老姜让坐沏茶。

    寒暄过后,俺们说明来意。

    老姜说的意思和刚离开那家男主人所说基本一致。一进腊月门各家的鸡该宰都宰了,又加上面不让多养鸡,没一定能收到。

    “要是你们自己吃,俺这有一两只你们拿走好了。”老姜一副很大方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话”俺说:“俺两人跑二百来里要你一两只鸡?呵呵。”

    “最少也要收个百十来只啊”实毅也在旁边添话。

    “俺出八毛一斤收,你看怎么样?能收到不?”俺问。

    “这个价还公平,这样吧,你们在这喝茶歇着,俺让你嫂子整饭,俺给你们到外面放放话,看有没有卖的。”说着,老姜起身,披上件大衣,拿上他那根烟袋要出屋。俺从挎包里掏出二盒青城烟塞给他:“拿上这个。这事成不成全在你啦,俺们可是投奔你来的。”俺得给他点压力。

    “说别的就外道了。”老姜对着几个孩子喊道:“你们几个出去各家喊喊,就说坝后有来收鸡的,八毛一斤,有卖的过咱家来。”

    孩子们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老姜跟着蹶达蹶达出了屋。

    屯子不大,不过多久,有的孩子就领着人过来了。

    三三二二的,问价钱的,问收什么样鸡的。还真不错,转眼间有十几个人打听。

    第一个抱鸡来的是个小女孩子。十一二岁的样,抱来只大母鸡。

    俺对她说:“俺们不收活鸡,收白条鸡。”

    老姜媳妇这时进屋来看见抱着鸡的小女孩就问:“香草,这不是你家那只能下蛋的鸡吗?怎得要卖了?”

    香草说:“俺娘说卖了钱给爷爷抓药。”

    老姜媳妇又说:“你爷爷病又犯了。”

    女孩子说:“一到年根就犯。”

    老姜媳妇说:“人家不要活的,叫你娘把鸡宰了,毛退干净了再拿来。”

    香草像是怕有什么变化:“准要俺的吗?”

    老姜媳妇说。“瞧你说的,去吧,叫你娘弄好了拿来。“

    香草抱着鸡回去了。

    下午,就开始有人提着宰杀好的鸡来卖了。老姜家现成的称,他给称斤两,俺验货付钱。实毅过数装麻袋。老姜家里顿时热闹起来了。到傍晚时分。收到五十多只鸡了。

    “收获不小,照这速度,明天一天收够了。”俺从心里乐。

    “这屯子可没几家再来卖了。”老姜说:“剩下的就得到上下屯子去转转了。”

    正说着,香草提着鸡来了,那鸡宰得漂亮,毛退得干净,鸡皮没有一点儿破损,鸡头盘进前腔。鸡腿收进下腹。手摸还有热气。翻过来鸡背朝上没有一滴水渗出。鸡素子已被取下。

    “在家称了么?”俺问。

    “称了,二斤七两,能卖二块钱吧?”她问。

    “俺算算,二八一十六,七八五十六,二元一毛六。这样吧,俺也没有零分的,给你二块二毛整。”俺说。

    “给她两块五毛吧。”实毅倒很大方。

    “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去啊。”俺嘱咐香草。有种人喜欢得了便宜卖乖。

    “嗯。”女孩子接过钱小心地卷成一卷攥在手心里。

    这时老姜媳妇正巧端着炒好的菜进来了,见香草也在,随口问:“鸡卖了?卖多少钱?”

    “卖了,叔叔给”女孩子说。

    “一只鸡能卖多少钱,二块钱撑死了。”老姜抢先接过话。

    “这回好了,给你爷爷抓药吧。”老姜媳妇把菜放在桌上“香草,没吃在这吃吧”

    “不啦,走啦。”香草转身跑出去了。

    “攥紧点,别把钱丢啦!”老姜媳妇在后面喊。

    “知道咧!”香草消失在院落里。

    谁知第二天,我和老姜正要去上下屯去,那个女孩子又来了。

    香草这次显得比上次大方一些了:

    “俺娘让问问,还收不收鸡啦。”

    “收。”俺说。

    “咋的啦,你家还有鸡要卖?”

    “还有一只,娘说要是还收就也卖了它。”

    “你说说,咋就昨天不一块办了。咋今天又想起卖了。”老姜这个人有时候就是爱装腔作势,本来嘛,俺们还没收够,有人卖鸡正求之不得,他却叼难起人家孩儿。

    “抓药的钱不够。俺爹说一副药要三块钱。”

    “你家就没个五毛钱?”老姜赶着问:“鸡都卖了,过了年买个油盐的钱哪来?”

    香草说:“明年春天俺去山上挖药材。”

    “挖药材,挖药材,你想的好,挖药材,还挖药材,今年春天要不是俺保你,你不让那帮家伙带到公社去了?社会主义墙角那是乱挖的么?给你扣个挖社会主义大帽子,你香草就成毒草了,这批那斗地,你还嫁人不?哪家还敢要你?”

    “俺又没做啥”香草不知所措了。

    听着他们说话,俺心里真不是滋味。旁边站着的实毅早就眼泪汪汪了。

    “你也别卖鸡了,你家有没有鸡蛋?”俺问。

    “有呢。”女孩子回答。

    “俺给你两块钱,你明天晚上,给俺们煮十个鸡蛋拿过来。俺们回去路上吃。”俺掏出两块钱给香草。

    “十个鸡蛋要不了这么多钱。”香草接着钱回答。

    “多少就是它啦,记住,只要十个,多一个也不要。”俺上了马,对老姜说“走吧,别磨机啦。”

    老姜上了马和俺并排走着说:“两块钱能买四十个鸡蛋。你这买卖做的”

    “你以为俺和她做买卖哪?你们这地方鸡蛋五毛一斤,最贵的时候不超过六毛一斤。俺买四十个她有吗?”

    “俺知道。你们这是帮她家。”

    “那你老姜就别说怪话啦。你没看俺那伙伴眼泪汪汪的。俺还告诉你个小秘密。俺偶尔吃一个煮鸡蛋还行,要是吃上两三个,那下边的气门就关不住了。呵呵,这回便宜俺那伙伴了,最少他得吃八个。”俺的话逗得老姜哈哈大笑。

    老姜骑惯了毛驴,骑马是个半吊子,好在上屯不很远。一路连颠带跑,很快到了。

    六、遇老兵智养鸡群

    这上屯有十来户人家。俺跟着老姜各家转了一圈,说明来意。还真不错,估算着能收到三十多只。讲好价线,告诉他们宰好洗净,下午来过称付钱。我们出屯时,有一个人在后面喊道:“老姜,俺要是把鸡宰了,你们不来拿,到时候送你家去啊!”“送就送嘛!俺下酒有菜啦,算你小子孝敬的吧。”老姜转过头回道。

    “故意掉歪。”老姜跟我说;“走,去下屯。”

    下屯跑过后。又可收到二十多只。跟上屯一样,马上宰杀,过午俺们来过称付钱。

    这时俺看不远处山坡上还有个屯子就对老姜说:“那还有个屯,咱们过去看看。”

    老姜说那个屯子只有五户人家。俺说,收的也差不多了,再有个十只二十只的也就够了。老姜说:“那好,走吧。那屯子俺没亲戚,有个朋友。”

    说话间来到小屯。这小屯真的不大,五户人家五个院子,错落在山坡上。

    老姜朋友的年纪比老姜大两岁,姓李,独住一处。女人患乳癌死了。有个儿子在旗里给一个单位烧锅炉,一冬天回不了家。

    老李和老姜相见,看他们相互打趣儿,嘻哈随便的样子,果真关系密切。

    老姜也不见外,自己酌茶倒水,翻箱倒柜地找酒,闹了一阵。

    老李问老姜带俺来有啥事。老姜把事情一说。老李问:“买鸡,要多少只?”“你们这屯子能有多少只?你给对付个十只八只的。”

    “十只八只的?那就不用俺出面了,你自己到各家去划拉吧。再说了,你家就没有十只八只的?”老李对这买鸡的事似乎不俏一顾。

    “俺家哪有?头几天给孩子姥爷家拿去两只,过年宰了两只,还有两只给了他们。明年开春下蛋的鸡也没了。”老姜念起苦衷。

    “账算的个清。”老李转向俺,问:“你别笑话俺俩,从小一块长大。他的朋友就是俺的朋友。来到咱这个小屯找我老李是缘分,是看得起俺!”

    “啥这个园那个粪的?”老姜不耐烦了:“尽说这空的,管啥用啊?”说着给我倒上茶:“咱这大兄弟来了,你我本事给整个几直只鸡也算对得起朋友。”

    “你要多少只鸡?”老李盯着俺问。

    “再要三十只。”俺说。

    “什么价?”老李是个通快人。

    “净白条八毛一斤。”

    “好,三十只。说定了,天擦黑俺送到老姜家去,清货点钱。”老李说。

    “你可别忽悠老弟,大老远来的。”老姜叮嘱着老李。

    “俺让你们开开眼。你还不信俺。”

    说着。老李带俺们出了屋,转到院后。对着一个院落喊了一声。

    一个中年妇人出来了。“有事啊?他大哥”

    “这不,大屯的姜不死来了,你去给收拾点饭,炒两菜。这是坝后来的朋友,到家了不得吃点饭嘛。”老姜是连做饭在安排。

    “行啊,俺告诉当家的一声,就过去。”中年女人对俺和老姜笑笑说。

    “他干嘛呢,不出来。抱着那破收音机听什么戏呢。”老李问。转口双说道:“一会儿叫他也过去吧。肉菜都在那箱子里放着,你不是知道吗?用什么拿什么。我带他们山上转转,门没关,你去吧。”老李交等完领着我们继续住屯后的山坡上走。

    “你这是往哪带俺们哪?俺们可没闲工夫陪你逛山。”老姜说着。

    “带你们看看鸡。”老李诡密地一笑。

    “咋的?山鸡呀?咋地还跑山上来了呢?”老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有山鸡倒是好了,那是名贵物。”说着,老李在一个山洞前停下。

    这个山洞的洞口正好隐在一块山石后面,用一快山柳条排子挡住,山洞里很暗,却很宽敞。靠两侧是用炮弹箱做成的鸡窝。每只箱子里装着不同的鸡。那些鸡咕咕咯咯的叫着。洞里空气不太流通,再加上鸡粪味,让人透不过气。

    “看把你能的,跑山洞里用炮弹箱养鸡!”老姜先是大惊,后是羡慕,语气里有不安和担心“这么多鸡,你这是要当‘典型‘了!你这资本尾巴太长了!”

    “哈哈,”老李笑道。“俺成什么典型?”

    “你没听广播里天天喊资本主义尾巴?”

    “你老姜不说,没有人知道。”老李调侃说“你多招几个坝后的朋友来,一次三五十只,还怕割不干净。”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屯子的人也别大意哟!”老姜还是为老朋友担心。

    “都是一个爷爷。这鸡么,哪家都有份子。”

    “行,有你的!你真能整。”老姜终于服了。

    俺也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回到老李家,饭菜做好,吃饱喝足,准备去上下两屯收货

    老姜喝了点酒,粘糊起来,一句话反复说:“老李,晚上你可送去啊,别让俺这兄弟着急。晚上你去了,我请你喝酒。”‘

    “走你的吧,青好吧!我老李办事哪件差过?”老李把俺们送出院落。

    下屯收鸡还算顺利,有两只被黄鼠狼咬死的被俺发现了。

    “这两只鸡不收。”俺对那个中年汉子说。

    “你不收哪行。你为啥不收?”中年汉子不服。

    “你这是死鸡!”

    “你就咋知道是死鸡?”

    “俺就知道是死鸡!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俺指着鸡脖子上的牙印说:“看见没?这不是黄鼠狼咬过的牙印?”

    “这咋就是黄鼠狼咬地,就不兴别的物咬的?”中年汉子有点犯赖了。

    “啥动物咬的人家也不能收啊!人家买的是活鸡,你弄两死鸡来。这成啥啦?”老姜站出来这么一说,又在众目睽睽下,这汉子灰溜溜的走了。

    “就这人,上下屯出了名了,占小便宜。”老姜对俺说。

    上屯收鸡时有个小插曲,一对青年妇夫,男的提了两只鸡,刚进屋,后面女的就风疾火燎地跟进来。“他大哥,这鸡我不卖”

    “俺说卖就卖。”

    “是俺养的。”

    “那地还是俺种的。”

    “你们两别在这吵吵啦!一边商量好再过来!”老姜把两人推到一边去了。

    上屯的要卖鸡的人早把鸡宰好了,听到我们过来了,马上前后脚的过来争先过称。一时屋内外水泄不通。屋里的老乡是老姜的亲戚,把个屋子烧得热烘烘,验货过称付钱,忙出了一身汗。

    那两年青妇夫也有了结果,女的提一只回了家。男的提一只来过称。

    回到大屯老姜家。有辆毛驴车停在外面,老姜说:“这是老李的驴车,这小子办事真麻利!”

    “果不其然。进得屋来。见这老李坐在炕上,抽着烟正和俺实毅侃大山。

    老李见俺们回来,下得炕来。指着堂屋地上的一个袋子。说:“都在里面。”

    老李打开袋口,从里面袋子里拿出两只白条鸡让俺们过目。

    “没说的,没说的。”这鸡肥肉细,宰杀打点得干干净净。俺和实毅都赞不绝口。

    当然,又是一通忙活。

    老李把钱往棉衣内一放,提着鞭子和空口袋住外就走。俺和老姜拉着他不让走,要他留下喝一壶。他是死活不干。老李说出个谁也不好再劝的理由:“俺那洞洞里的活物还要回去伺候。”

    望着赶毛驴车走的老李,俺心里说不出的磁味,对这个老兵的印象太深了,虽然仅仅是一面之交,喝了一顿酒。办了一件事。但他豪爽,雷厉风行的性格,说一不二的信用,他的机敏聪明,他的生存能力。他对貌似强大暂时得势的政治人物的轻蔑,对一时强劲的“大势”的巧妙周旋。不能不让人佩服!

    如果生在战争年代,让他带兵打仗,定会是个将功卓著军级的将领。

    这一天虽然很忙,但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心情还是十分高兴的。

    晚上睡前和老姜商量,老姜执意留住一天,没办法,主人盛情难却,又是久未见面的老友。便同意明天呆上一白天,傍晚走,夜宿在来时坝根遇到的那户人家,后天过坝。实毅巴不得多休息一天再走,让屁股在歇歇。

    心中无事身放松,暖屋热炕,这一觉,等醒来已是太阳高照了。

    这一日在屯子里转转,因是冬季,一片冷景。虽然春节将近,未有丝毫节日景象。

    路见儿童,未一人穿新衣。太阳偏西时分,俺和实毅备马准备赶路。老姜帮俺把两个装满白条鸡的麻袋搭上马鞍捆绑好。俺正欲上马,忽见香草用蓝头巾包着鸡蛋来了。

    “俺娘给煮了二十个,家里没有了,要有再多煮几颗。”香草把鸡蛋递过来。

    “不是让你煮十个吗,这么多俺也没有地方放啊!”俺从包头巾里面拿出两颗放进家衣里:“你拿吧,能拿多少拿多少。”俺又实毅说。

    实毅也只拿了两颗。

    “剩下的你拿回去吧。”俺和实毅同时劝香草,剩下的不要了。

    香草也不说话,举着鸡蛋包在面站着。

    “好,好,俺们再拿几个。”于是,俺和实毅又各自拿了两个。

    香草还站着不走。

    “没地方了,拿不了。够吃了”俺一个劲儿的解释。

    老姜媳妇在旁边说:“再拿几个,路上吃嘛!”

    俺们一再说够了,俺们不要了,再多拿马一颠,也要碎了、烂了的。

    在老姜和老姜媳妇的劝说下,香草走了.走了几步后她回过头来,俺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在闪。

    和老姜妇夫道别后,俺们上得马来。老姜把那匹驮鸡的马缰绳递给俺,在这一瞬那。俺们俩双眼对视了一下。目光交织在一起。这是男人之间友谊的交流。饱含着保重的祝福与再见的期望。

    六、酒好不怕巷子深

    当日傍晚,到达来时深夜借宿的那户人家。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也不客气了,告诉男女主人,俺们在这里还要住上一晚,明天一早赶路。他一家听后也很高兴。

    这次是有备而来,俺们特地买了一块生猪肉交给女主人炒菜。夫妇俩人忙着烧茶做饭。俺和实毅掏出一包糖球塞给小孩。

    男主人挑帘进来,手提着宰杀得干干净净的,冻得硬邦邦的三只白条鸡。

    俺上去查看一番后,赞许道:“收恰的干净啊!俺给你按最高的价钱吧,八毛五一斤怎么样?”

    “行,行,兄弟你说了算。”男主人很满意。坐在家里把鸡卖到这个价钱,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那称称吧,你这里有称吗?”俺问.

    “俺去给你找一个。”说着,男主人跑出去,不久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杆称:“这是老么家的,他常到坝后做个小买卖。”

    俺接过称,试了定盘星,称还准。

    称过后,俺掏出二十元钱给他“十斤七两,俺给你十块钱。”

    “好,这个,不对呀,你多给了。”

    “这不过年了嘛,给俺这小侄子几块压岁钱,剩下的是俺们俩的饭钱和马草钱。”

    “这怎行啊,哪能要你们饭钱”男主人不收.

    实毅在旁边也劝他收下,推让了好一阵。在俺们不收我们马上走,不在这住了的“威胁”下,他只好收下了。

    女主人把菜炒好端上桌,这回桌上丰富了许多。

    实毅拿出来两瓶酒,说:“咱今天喝个一醉方休。”

    “方休、方休,怎能喝你们的酒,这酒带着路上喝。俺知道,坝后那天气,说变就变,冬天不带点酒谁敢上路?喝俺的,俺捉磨着你们该来了。到烧锅营老高家打了三斤酒,你们哥俩尝尝俺这山沟的烧锅。”男主人把实毅拿出的酒塞回他的包里。

    “没什么说的,咱哥们有缘分。来干一个“

    要说这老高家的酒,在这趟沟里外还真是有名。闻着清香,喝到嘴里不温不火,后劲儿小,喝成什么样子是什么样子。不像有的酒,刚喝时不觉得怎样,过一阵,翻肠倒肚,闹你个不易乐乎。

    “这酒真不错。”俺和实毅不住赞叹。这深山之中有如此酿酒高手,可见这山灵水秀。藏龙卧虎。

    “要知道你们喜欢喝,俺多打上几斤你们带回去喝。要不明天你们别走,耽搁一天,俺去给你们打上一桶。”

    “哪怎使得。”俺连声音说:“赶路要紧。今天阴历二十五了,顺顺利利地回到连队也要二十七晚上,你也知道,坝后气候变化无常,万一遇上白毛风再一耽误,三十回不了连队还不让战士把俺俩骂死!”

    “那就再来再说,下次来,先到这打个招乎,俺给你们准备好,回去时一带。”男主人真实在热心肠,下次没影的事都想好了。

    俺们边喝酒边听男主人讲这酒的来历:“要说这老高家的酒,头些年还真不好买,过了阴历十月就有人开始订年酒。老高家生意红火。现在,不让老高家干了,说是尾巴,资本主义尾巴。”

    “这尾巴一割,俺看爱喝酒的人也跟着屁股痛。”俺调侃道。

    “进了腊月,这深山老林的道不好走,上边的人不下来了,屯里有人挑窜他烧几锅,亲戚里道的分点。外人还弄不出来。这老高家的女人是你们嫂子的表姨,这才打了一壶。要不,别想哟。”这样喝着,吃着,东拉西扯的又是半夜了。

    喝了酒,无所惦记,俺在心中默念三遍:“明天早起”倒头便睡。

    一夜无话。

    凌晨四时,俺醒来,坐起,推着熟睡中的实毅,把这家男女主人也惊醒了。

    “你整饭去。”男主人对女主人说。

    “不吃了,收拾一下马上就走。”俺推脱着。一是怕吃饭又走晚了,二是真不想再麻烦他们了。

    “吃点暖和。这么早外面啥也看不见哪。”女主人说着又去外间烧火做饭。

    俺和实毅收拾东西,鞴好马。女主人把面煮好,昨天的剩菜也热着端上桌。

    吃过饭,男主人帮俺们把装鸡的麻袋搭在马鞍上绑好,接着就道别,要说分别时还真是依依难舍。

    这对妇夫送俺们直到路上,千叮宁万嘱咐,着实感人。

    简短捷说,坝后的马往坝后走,不用扬鞭自奋蹄。天大亮时分俺们已上了坝。

    午时刚到,已进得老汉乌拉公社。往后就路熟人也熟了,俺俩一商量,找了旅馆住下,明天用一天轻轻松松地到连队。于是,卸鞍放马人休息。第二天又起个大早,一路走来,中午过后就到了团部。

    在俺熟识的蒙族老乡家喝茶稍适休息,然后直奔四连。傍晚时分,到达连队,向司务长交货清款。

    “一百四十八只。”俺对司务长说。

    这个数字之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当时有一出现代戏,戏中有一青年花一百四十八买了套西装。被他爷爷训斥一番。对此台词印象极深。这次买的鸡数又恰与台词中的数字相同,所以记忆犹深。

    回到连队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七。

    七、百鸡宴未成席宿舍却飘香

    说来也怪,每年春节,连队都要聚餐,有时候还要搞个小节目,年青人聚在一起,还是很热闹的。

    那场大火一烧,烧得连队过年的心思和气氛很淡。不过,那场大火过去两年了,人们心中的阴影淡去一些。再说,不能总沉在悲伤中。死去的俺们会记住,活着的也要好好活着。

    有些战士休假回家去过年了。连队大部分战士没有走,还留在连队里。

    收音机天天喊着形势大好,越来越好。刚进腊月,又不其烦的号召: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那帮恶鬼们天天挥着“革命”大旗,吸着民脂民膏,花天酒地的,把老百姓们搞得鸡飞狗跳。想出各种阴招损招,套上

    “革命”马甲,破坏老百姓心里的一点平静与温暖。现在边传统节日也不让过了。

    最终,连队没有举行百鸡宴,这么多的鸡,是煮呢,是炖呢?是炸呢还是烧呢?烤呢?很难办。

    那时的战士们年纪都二十二三了,很多男女战士间有了爱慕之情。冬天,各屋都有取暖的炉子,相好的男女战士常常在炉子上做饭,享受点儿家庭式的温馨与快乐。

    于是,鸡发给了个人,大个的鸡两名战士一只。小个的鸡一名战士一只,连队职工也粘上光,一家两只,但要掏钱。

    这一举措得到战士们的一致赞同。

    三十那天晚上,各宿舍充满笑声,籍贯不同的战士各显身手,或煮或炸或炖或闷。鸡肉的清香从门缝儿飘出弥漫在走廊

    男战士从这屋蹿到那屋,进哪屋都要喝三杯,喝得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但红光满面。女战士咯咯笑声使气氛更加轻松活跃。。长时间了,这个连队没有过这样的场面。那场大火。那六十九条生命。连队到处可以找到同伴们存在过的痕迹。四连战士们的心压碎了。他们需要欢笑,需要放纵,自从那场大火后,这个连队从没有过这样的欢乐。今天有了。

    不知是谁把连部里那唱机打开了,门外木杆上两只喇叭发出京胡的高音和听得人心烦又不得不听的唱段:

    除夕夜

    全山塞灯火已现

    我已经将信号漫山点燃。

    按计划部置好百鸡宴

    那天晚上,连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忘记听雷打不动的“联播”俺们不听也都知道'革命形势越来越好'。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此时此刻,俺们觉得还是肉越香越好,酒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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