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周锐：对余岚说出自己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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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2月10日-13日
“你去找了杨老师的哥哥？”余岚重复后，问周锐，“为什么？”
“其实陈自力那天醉酒后，去化工厂闹事，是杨羽庆一手操纵的。陈自力咬死不供出他来，是想从杨羽庆这里捞一些好处。毕竟，杨羽庆要对付的是……你那位，你知道他俩有什么过节吗？”周锐说。
余岚看上去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消息，她清清嗓子说道：“几年前，秦源帮集团拿下清远的这块地，组建化工厂。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杨羽庆。他是最早在这镇上附近建厂的人，又是本地人。被秦源夺走了这块地，他这几年好像一直都不太甘心。”
“这么说，杨羽钟他哥和秦源的竞争关系，也没能影响你和杨羽钟的相处？”
“你也知道，杨老师不是那种人。”余岚感叹，随即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要去找杨羽庆？”
周锐知道这才是他要说的重点，也是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向她坦白的事实。
“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打电话找羽钟帮我吧？后来，杨羽钟找了他哥来救场。是他哥帮我解了围，可是我始终不知道，他把那两个本来要带走我的人怎么样了，我当然希望他把他们放走了，但我问杨羽庆的时候，他总是含糊其辞，同时一直在暗示我他已经帮我搞定了，别让我担心。他妈的，搞定了是什么意思，弄死了还是放走了？再详细一点的话，他就死活不肯透露。这些天，我一直很头痛这件事。他一直拿这件事情暗示我和他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看出来了，他想利用我。他知道我认识你，说我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办事方便，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要让我……让我从你这里套取一些消息。我知道我这么说完你可能会生气，但那天我在酒店没跟你说实情，不是有意欺瞒你，我是有点担心杨羽庆，这个人我不是很了解。”
与周锐想象中不同，余岚并没有愤而起身离开，也没有指责他的欺瞒。余岚的表情似乎充满了对周锐的同情，那是对“受害者”的同情——似乎她完全理解，周锐对她的欺骗是身不由己，因而是可以原谅的。
“陈自力到底怎么死的？”沉默很久后，余岚问，“既然你说了，就全都告诉我。”
那天晚上余岚和他聊到五十万赔偿的事情后，周锐去找了杨羽庆，告诉他秦源一定要从陈自力这里拿到五十万赔偿，不然不会罢手。杨羽庆谢谢他提供的“情报”，并让他留在家里喝酒。
“你觉得对陈自力该怎么办，我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毕竟他做这件事情是我支使的。”酒足饭饱之后，杨羽庆放下筷子问周锐。周锐便提起让陈自力跑路的计划。杨羽庆将香烟在水晶烟灰缸里捻灭，深思熟虑一番后，说是个不错的办法，“警方要是一年半载都找不到陈自力的话，后面估计也就松懈，不会找了。小周，你这主意真不错，我一会儿就跟陈自力提这个建议。你是个编辑，文化水平比我们镇上的人高，我想要你帮我写个东西。”
周锐问他是什么，杨羽庆说替陈自力写一封告别信。这信里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陈自力因为赔偿不起秦源那五十万，决定离开了，写一写他对翁红月的愧疚，最后把主要的矛头对准秦源，说正是秦源把他逼成了这个样子。
杨羽庆早就准备好了纸，陈自力文化程度不高，杨羽庆要他写信的时候弄错几个字，随后又补充了几点陈自力的生平。根据杨羽庆提出的要求，周锐很快就写完了告别信。杨羽庆拿过告别信，仔细看了一遍，表示很满意。杨羽庆的手下把陈自力约出来见面，电话里，他们告诉陈自力拿着五十万离开清远的计划。陈自力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后来呢，你和他一起去见了陈自力？”余岚打断道。
“后来我和他一起去了化工厂仓库，陈自力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这小子一见面还自嘲说那顿打挨得很值。杨羽庆开门见山，跟陈自力提出让他跑路的建议，还说那是我的功劳。陈自力问他五十万的提议是真的吗，杨羽庆说当然，但还需要他做一件事。随后，他就拿出了我写的那封告别信，说只要陈自力对着抄一遍，五十万他可以马上带走，离开这里。陈自力看了新，想都没想，就直接坐在仓库的小桌前，抄了起来。抄完后，杨羽庆取出一个小提包，让陈自力点点钱。陈自力只看了一眼，合上了盖子，说他完全相信杨哥的话，不用点。
“杨羽庆让他从镇上的那条没通公路的小道走，他已经找好了司机，会把他直接送到市里。从市里的火车站走不会引人瞩目。陈自力满口答应着，已经急不可耐要走了。我问他要不要和翁红月告个别，他说他来的时候已经跟那个婊子告别了，只不过没说那么明白而已。陈自力提起箱子，再次握了握他的手，就从杨羽庆的化工厂离开了。陈自力走后，我以为我可以走了，没想到杨羽庆让我等等，说一会儿还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上了他的吉普车，问他要去哪里，他在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吉普车开了有半个多小时，我们在一块野树林旁停了车，路边已经停上了另一辆车。我们下车后，我看到陈自力就在那辆车里，只是嘴巴已经被胶带沾了好几层，手也被反捆着。杨羽庆的两个手下把他从车上拉下来，他跪在地上，竭力用嘴嘟囔着，好像是在恳求杨羽庆放他一马。杨羽庆将那只皮箱拿出来，打开里面看了看，然后拿出三打纸币，两打交给了自己的手下，最后一打给了我，合上了箱子。我不想收，他说我一定得拿着，这是我的润笔费。
“杨羽庆合上皮箱的时候，陈自力匍匐着凑过去，贴在他的脚下，看得出来他在求救，知道自己会死的人，真是一点点人的尊严都不要了。杨羽庆只给那两个手下办事的比了个手势，他们就把陈自力吊在了那处野树林。本来我以陈自力口吻写的那封告别信，在他死后拿出来再看，其实就是一封遗书。杨羽庆只是佯装同意他带着钱跑路，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想让陈自力死。妈的！”
“他的尸体不是在野树林被发现的，是在化工厂门前的一棵歪脖树上。”余岚疑惑地问，随后便意识到他们的操作方法，“所以，尸体是后来转移到那边去的？”
“没错。杨羽庆特别交代手下，千万不要伤了陈自力，以免让人怀疑他的死是人为。”
“他知道，你看到了陈自力的死，还收了他的钱，就不好脱身了。”
周锐毫无气力地哭笑，说自己早在这之前就没有机会了，再说，如果他拒收杨羽庆的钱，杨羽庆肯定对他不会放心，说不定他现在都没机会约她出来见面了。
“这些事情，杨羽钟知道吗？”
“他哥明确要我保密，跟他弟弟不能吐露一个字，如果他弟弟知道了，他说一定是我泄露的。”
“他在保护弟弟。”余岚说，“不如你报警呢，告诉派出所的老姜，也许他能帮你。”
周锐决定跟余岚说全部的实话，这简直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她的丈夫可是秦源。可不知为何，看到眼下的余岚如此镇定，他觉得这样的冒险值得一试。他将李国明为何派人追杀他的事情一一交代，劝说余岚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镇上的任何人知道的。
“可你还是告诉了我。”余岚说。
“我想让你更加清楚我为什么不能去报警。”
“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余岚看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谢谢你没生我的气。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任何压力，可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才明白，我他妈多脆弱。”
“你已经扛下了很多事情了。”
周锐点点头，余岚说让他放心，她知道分寸。余岚要走，周锐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抱了她一下，余岚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随后两人便紧紧抱在一起。片刻后，周锐让余岚先走，余岚临走前，说：“有些事情解决起来，也许没想象中那么难。”
周锐不知道余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句安慰，还是她已经很笃定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
和余岚说完后，他突然感到很饿，在这几天里，他甚至有点记不清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了。他去镇上的小饭馆，打包了一份葱爆牛肉，一份西红柿炒蛋和一份米饭，准备带回酒店去吃。他突然对这个他初来乍到时心生好感的小镇感到厌恶起来，是那种生理性的厌恶：气味、环境、来往的人的聒噪声、驶过的车扬起的沙尘。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面目可憎。他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带着对这种可憎的情绪回到了酒店。
两天后的清早，他下楼买早饭。回来时，派出所的安腾在酒店的大堂等他。他没穿制服，而是换上了一套浅灰色的时尚尼龙外套，令他看起来时尚了不少。
安腾见面就问他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他说晚上没路灯，不小心摔了。安腾问方不方便上去聊聊天，他有点事想问周锐。周锐没多想，带他去了酒店房间。
周锐说有点饿了，介不介意他先吃东西。安腾说请便，他今天就是来闲聊天的。话刚说完，周锐就注意到，安腾的脸上面露难色。周锐问怎么了。安腾带点羞赧地说：“最近我这不是谈了一个女朋友嘛。可我这人这方便比较外行，不太知道该送给人家什么东西。你是大城市来的，肯定比我们这些土包子懂。给我支支招？”
“其实，送礼物这种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你要看你喜欢的女孩是什么类型的，她是追求浪漫的，多廉价的物品你赋予一层意义，她就感动极了。要是特别实际的那种女孩，你就不要在这上面打转了，多挑选贵州的礼物，名牌珠宝，衣服这些。所以，你的这位到底是哪一种嘛？”
“你这种分析还真挺有用的，我确实该先分析对方的特点。”安腾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人家花钱送了我件衣服，我再返一件，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非常没诚意。你啊，首先要把衣服排除在你的选项之外。你是谈恋爱，要谈出情趣的。”
“说到这衣服，我看你的衣品就特别好。真不愧是知识分子。”安腾顺势站起来，走到门口敞开的衣架上，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满是羡慕，“瞧瞧，每一件看上去都这么有品位。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的这件开衫毛衣吧。这上面的扣子怎么掉了？”
“早就掉了。”周锐边吃边说。
“你确定？我怎么记得见你第一次穿的时候还在？”
“你肯定记错了。我说俩大男人别在这儿讨论衣服了。”周锐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这以后谈恋爱了，真得多向你请教。不过，你肯定也不会在这长住吧？”
“快了，我很快就走了。我最近在修订一部书稿，看完后就走。”
“那走之前，我可得向你多多请教了。”
“我随时奉陪，不过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周锐说。
送走安腾，周锐意识到这个小警察的狡猾，他绝非是来跟他交流恋爱经验的。
2004年12月10日-13日
“你去找了杨老师的哥哥？”余岚重复后，问周锐，“为什么？”
“其实陈自力那天醉酒后，去化工厂闹事，是杨羽庆一手操纵的。陈自力咬死不供出他来，是想从杨羽庆这里捞一些好处。毕竟，杨羽庆要对付的是……你那位，你知道他俩有什么过节吗？”周锐说。
余岚看上去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消息，她清清嗓子说道：“几年前，秦源帮集团拿下清远的这块地，组建化工厂。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杨羽庆。他是最早在这镇上附近建厂的人，又是本地人。被秦源夺走了这块地，他这几年好像一直都不太甘心。”
“这么说，杨羽钟他哥和秦源的竞争关系，也没能影响你和杨羽钟的相处？”
“你也知道，杨老师不是那种人。”余岚感叹，随即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要去找杨羽庆？”
周锐知道这才是他要说的重点，也是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向她坦白的事实。
“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打电话找羽钟帮我吧？后来，杨羽钟找了他哥来救场。是他哥帮我解了围，可是我始终不知道，他把那两个本来要带走我的人怎么样了，我当然希望他把他们放走了，但我问杨羽庆的时候，他总是含糊其辞，同时一直在暗示我他已经帮我搞定了，别让我担心。他妈的，搞定了是什么意思，弄死了还是放走了？再详细一点的话，他就死活不肯透露。这些天，我一直很头痛这件事。他一直拿这件事情暗示我和他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看出来了，他想利用我。他知道我认识你，说我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办事方便，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要让我……让我从你这里套取一些消息。我知道我这么说完你可能会生气，但那天我在酒店没跟你说实情，不是有意欺瞒你，我是有点担心杨羽庆，这个人我不是很了解。”
与周锐想象中不同，余岚并没有愤而起身离开，也没有指责他的欺瞒。余岚的表情似乎充满了对周锐的同情，那是对“受害者”的同情——似乎她完全理解，周锐对她的欺骗是身不由己，因而是可以原谅的。
“陈自力到底怎么死的？”沉默很久后，余岚问，“既然你说了，就全都告诉我。”
那天晚上余岚和他聊到五十万赔偿的事情后，周锐去找了杨羽庆，告诉他秦源一定要从陈自力这里拿到五十万赔偿，不然不会罢手。杨羽庆谢谢他提供的“情报”，并让他留在家里喝酒。
“你觉得对陈自力该怎么办，我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坐牢，毕竟他做这件事情是我支使的。”酒足饭饱之后，杨羽庆放下筷子问周锐。周锐便提起让陈自力跑路的计划。杨羽庆将香烟在水晶烟灰缸里捻灭，深思熟虑一番后，说是个不错的办法，“警方要是一年半载都找不到陈自力的话，后面估计也就松懈，不会找了。小周，你这主意真不错，我一会儿就跟陈自力提这个建议。你是个编辑，文化水平比我们镇上的人高，我想要你帮我写个东西。”
周锐问他是什么，杨羽庆说替陈自力写一封告别信。这信里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陈自力因为赔偿不起秦源那五十万，决定离开了，写一写他对翁红月的愧疚，最后把主要的矛头对准秦源，说正是秦源把他逼成了这个样子。
杨羽庆早就准备好了纸，陈自力文化程度不高，杨羽庆要他写信的时候弄错几个字，随后又补充了几点陈自力的生平。根据杨羽庆提出的要求，周锐很快就写完了告别信。杨羽庆拿过告别信，仔细看了一遍，表示很满意。杨羽庆的手下把陈自力约出来见面，电话里，他们告诉陈自力拿着五十万离开清远的计划。陈自力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后来呢，你和他一起去见了陈自力？”余岚打断道。
“后来我和他一起去了化工厂仓库，陈自力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这小子一见面还自嘲说那顿打挨得很值。杨羽庆开门见山，跟陈自力提出让他跑路的建议，还说那是我的功劳。陈自力问他五十万的提议是真的吗，杨羽庆说当然，但还需要他做一件事。随后，他就拿出了我写的那封告别信，说只要陈自力对着抄一遍，五十万他可以马上带走，离开这里。陈自力看了新，想都没想，就直接坐在仓库的小桌前，抄了起来。抄完后，杨羽庆取出一个小提包，让陈自力点点钱。陈自力只看了一眼，合上了盖子，说他完全相信杨哥的话，不用点。
“杨羽庆让他从镇上的那条没通公路的小道走，他已经找好了司机，会把他直接送到市里。从市里的火车站走不会引人瞩目。陈自力满口答应着，已经急不可耐要走了。我问他要不要和翁红月告个别，他说他来的时候已经跟那个婊子告别了，只不过没说那么明白而已。陈自力提起箱子，再次握了握他的手，就从杨羽庆的化工厂离开了。陈自力走后，我以为我可以走了，没想到杨羽庆让我等等，说一会儿还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上了他的吉普车，问他要去哪里，他在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吉普车开了有半个多小时，我们在一块野树林旁停了车，路边已经停上了另一辆车。我们下车后，我看到陈自力就在那辆车里，只是嘴巴已经被胶带沾了好几层，手也被反捆着。杨羽庆的两个手下把他从车上拉下来，他跪在地上，竭力用嘴嘟囔着，好像是在恳求杨羽庆放他一马。杨羽庆将那只皮箱拿出来，打开里面看了看，然后拿出三打纸币，两打交给了自己的手下，最后一打给了我，合上了箱子。我不想收，他说我一定得拿着，这是我的润笔费。
“杨羽庆合上皮箱的时候，陈自力匍匐着凑过去，贴在他的脚下，看得出来他在求救，知道自己会死的人，真是一点点人的尊严都不要了。杨羽庆只给那两个手下办事的比了个手势，他们就把陈自力吊在了那处野树林。本来我以陈自力口吻写的那封告别信，在他死后拿出来再看，其实就是一封遗书。杨羽庆只是佯装同意他带着钱跑路，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想让陈自力死。妈的！”
“他的尸体不是在野树林被发现的，是在化工厂门前的一棵歪脖树上。”余岚疑惑地问，随后便意识到他们的操作方法，“所以，尸体是后来转移到那边去的？”
“没错。杨羽庆特别交代手下，千万不要伤了陈自力，以免让人怀疑他的死是人为。”
“他知道，你看到了陈自力的死，还收了他的钱，就不好脱身了。”
周锐毫无气力地哭笑，说自己早在这之前就没有机会了，再说，如果他拒收杨羽庆的钱，杨羽庆肯定对他不会放心，说不定他现在都没机会约她出来见面了。
“这些事情，杨羽钟知道吗？”
“他哥明确要我保密，跟他弟弟不能吐露一个字，如果他弟弟知道了，他说一定是我泄露的。”
“他在保护弟弟。”余岚说，“不如你报警呢，告诉派出所的老姜，也许他能帮你。”
周锐决定跟余岚说全部的实话，这简直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她的丈夫可是秦源。可不知为何，看到眼下的余岚如此镇定，他觉得这样的冒险值得一试。他将李国明为何派人追杀他的事情一一交代，劝说余岚这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镇上的任何人知道的。
“可你还是告诉了我。”余岚说。
“我想让你更加清楚我为什么不能去报警。”
“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余岚看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谢谢你没生我的气。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任何压力，可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才明白，我他妈多脆弱。”
“你已经扛下了很多事情了。”
周锐点点头，余岚说让他放心，她知道分寸。余岚要走，周锐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抱了她一下，余岚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随后两人便紧紧抱在一起。片刻后，周锐让余岚先走，余岚临走前，说：“有些事情解决起来，也许没想象中那么难。”
周锐不知道余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句安慰，还是她已经很笃定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
和余岚说完后，他突然感到很饿，在这几天里，他甚至有点记不清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了。他去镇上的小饭馆，打包了一份葱爆牛肉，一份西红柿炒蛋和一份米饭，准备带回酒店去吃。他突然对这个他初来乍到时心生好感的小镇感到厌恶起来，是那种生理性的厌恶：气味、环境、来往的人的聒噪声、驶过的车扬起的沙尘。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面目可憎。他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带着对这种可憎的情绪回到了酒店。
两天后的清早，他下楼买早饭。回来时，派出所的安腾在酒店的大堂等他。他没穿制服，而是换上了一套浅灰色的时尚尼龙外套，令他看起来时尚了不少。
安腾见面就问他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他说晚上没路灯，不小心摔了。安腾问方不方便上去聊聊天，他有点事想问周锐。周锐没多想，带他去了酒店房间。
周锐说有点饿了，介不介意他先吃东西。安腾说请便，他今天就是来闲聊天的。话刚说完，周锐就注意到，安腾的脸上面露难色。周锐问怎么了。安腾带点羞赧地说：“最近我这不是谈了一个女朋友嘛。可我这人这方便比较外行，不太知道该送给人家什么东西。你是大城市来的，肯定比我们这些土包子懂。给我支支招？”
“其实，送礼物这种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你要看你喜欢的女孩是什么类型的，她是追求浪漫的，多廉价的物品你赋予一层意义，她就感动极了。要是特别实际的那种女孩，你就不要在这上面打转了，多挑选贵州的礼物，名牌珠宝，衣服这些。所以，你的这位到底是哪一种嘛？”
“你这种分析还真挺有用的，我确实该先分析对方的特点。”安腾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人家花钱送了我件衣服，我再返一件，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非常没诚意。你啊，首先要把衣服排除在你的选项之外。你是谈恋爱，要谈出情趣的。”
“说到这衣服，我看你的衣品就特别好。真不愧是知识分子。”安腾顺势站起来，走到门口敞开的衣架上，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满是羡慕，“瞧瞧，每一件看上去都这么有品位。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的这件开衫毛衣吧。这上面的扣子怎么掉了？”
“早就掉了。”周锐边吃边说。
“你确定？我怎么记得见你第一次穿的时候还在？”
“你肯定记错了。我说俩大男人别在这儿讨论衣服了。”周锐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这以后谈恋爱了，真得多向你请教。不过，你肯定也不会在这长住吧？”
“快了，我很快就走了。我最近在修订一部书稿，看完后就走。”
“那走之前，我可得向你多多请教了。”
“我随时奉陪，不过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周锐说。
送走安腾，周锐意识到这个小警察的狡猾，他绝非是来跟他交流恋爱经验的。